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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形在以前是一種「修復」的手段,修補掩蓋外表的傷殘而使當事人能夠融入社會生存;在現在則成為一種「偽裝」的風潮,你可以「穿上」任何人的容貌體態,藉此分享他們皮相的榮光,甚至對自己進行暗示性的催眠。在整形當道的南韓,人們的長相越發雷同,彷彿是一條規格化生產線的產品,後天製造的複製人般。那麼,生存於他人的容貌之下,「自我」又該何去何從呢?愛談女人的阿莫多瓦這回把眼光放到不論男女都為之糾結的這層「皮」上,要來講講一層皮所引發的愛恨情仇。

imdb個人評分:8/10

(內文將提及重要劇情與結局,點閱前務必斟酌)

影片一開始,我們見到超正的女主角Elena Anaya穿著包裹全身的防護衣做起瑜珈,過著好像是被高度保護的生活。鞋貓劍客安東尼奧班德拉斯扮演的整形醫生手握皮膚移植乃至整形的尖端科技,在女主角身上進行實驗,終究完成了「一套」完美的皮膚:抗蚊蟲、防燒傷,不留任何瑕疵;但是擁有完美肌膚的女主角卻無法滿足,甚至一次次自殘尋短,又被醫生救回。一日醫生家中女傭的兒子來訪,發現了屋中的女主角,於是綁住老媽,並破門而入強暴女主角。就在暴徒高潮疲軟之際,醫生返家射殺暴徒,解除危機。

在醫生與女傭收拾善後的過程中,女傭向女主角說出醫生與暴徒過往的糾葛,以及醫生喪妻喪女的故事。女主角與醫生在劫後坦誠以對,享受魚水之歡但因為女主角甫被強暴的疼痛而提早收場。在醫生與女主角沉沉睡去的時候,我們看見醫生喪女的往事……

男人迷戀女人,究竟是因為她所呈現的形象——那層皮相,還是之下的她的自我?阿莫多瓦改編了Thierry Jonquet的小說《狼蛛》(Mygale),藉由男整形醫生與女植皮病患詭譎的互動關係,牽扯出這個糾纏人類千百年的議題。整形醫生掌握了變化人類皮相的技術,看盡美醜的他本可能從中超脫,卻因為妻女發生的意外反倒更陷入執念:技術的不足讓他救不回燒傷妻子的容顏,女兒卻因為面容姣好而失去性命。醫生對害死女兒的男子進行復仇,剝除施暴者(男性)的皮相而換上受暴者(女性)的形象,更在他(她)身上實踐對妻子的贖罪,將完美的人工皮膚與妻子的臉都移植過去。他把兇手打造成最完美、最誘人的女子卻剝奪她的自由以懲罰,但他也愛上了自己投注全神全力做出的她。這恐怕是全天下最殘酷的復仇了吧!不僅僅是對於兇手,也是對於進行復仇的自己。

兇手被迫接受醫生施加的形象,重新建立起自我,在漫長的囚禁中忘記了過去的「自己」,忘記了降臨於己身的一切是源自多麼濃烈的恨意。直到她再次看見「他」的照片,召喚回從前的記憶,才能下定決心逃出了牢籠。電影在凶手回到家中,與母親坦承自己身份的一刻結束,留給觀眾濃濃的餘韻:他花了六年重新認識自己變成的她,接下來她要如何讓那些認得他卻不認識她的家人接納自己呢?拉岡說過,嬰兒透過鏡子認識了「我」,人們從此將鏡像與自身連結,依照鏡中形象來確認、調整自己的言行舉止。鏡像並不是「我」本身,而只是「我」的投影, 鏡像與自身的差異終究導致自我認同的破滅,只能尋找新的鏡像再次建立起認同,這種過程不斷循環下去。延伸來說,他人的眼光也是一種鏡像,我們透過與他人互動的過程,持續的認知「我」的形象的變化。

阿莫多瓦藉此不僅要提醒觀眾們「自我認同」之脆弱與易變,也要請觀眾們去思考:人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建立在什麼之上?在改頭換面如此容易的今日,我們還能/還是用外表來認識彼此嗎?許多人排斥同性戀,是不是也只因為看起來是「同樣的性別」?愛上「人造」女性的男整形醫生,他可以算是同性戀嗎?這一部來自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的驚悚電影,揭露在觀眾眼前的不只是奪人眼目的變態與暴力奇觀而已,而是更切入人心的挑戰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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